那天晚上过去后不久，秦祀高考。
七月份，成绩出来时，他正在外面兼职，鹿运华记得是今天出成绩，他正好在家休假，就掐了个时间，打电话给他询问。
知道分数后，鹿运华特别高兴，“我就说这孩子会有出息。”
“晚上出去吃吧，也叫念念向小秦学习一下。”鹿运华订了餐，就他们一家加秦祀，对甘淑说，“你等下告诉念念一声。”
鹿念去画室画画了，没在家。
甘淑笑他，“又不是你家孩子，穷高兴。”
鹿运华，“小秦不是已经没亲人了么，如果他愿意，念念多个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他早有这个念头了，尤其当他知道秦祀身世之后。
鹿念性格有些弱，而且他们生鹿念时年龄已经不小，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如果她能有个以后互相帮拂的哥哥，他们会放心很多。
他们还是能养得起两个孩子的，虽然说，就算不这样，秦祀之后上大学要是缺钱，他们自然会帮忙。
只是，要是秦祀愿意，鹿运华不介意家里再多个孩子。
甘淑，“都已经都这么大了，他肯定有自己想法。”
她笑道，“比起收养，你不如考虑下，多个女婿。”
鹿运华倒是眼睛一亮，“对，那孩子长得也好，性格好有能力，以后念念可以嫁个这样的，也很不错。”
甘淑和他想得一样，不过还是习惯性先给他泼了盆冷水，“强扭的瓜不甜，你就别瞎掺和了。”
鹿运华叹息，“我就是说说，没缘分就算了。”
高三过了那么一年，他们都开始逐渐把秦祀看成自家孩子了。
鹿运华和甘淑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俩人都是从小家境殷实的知识分子，没吃过多少苦，秦祀很少谈及他小时候的生活，但是，这么久相处下来，零零碎碎的讲起，他们也逐渐拼凑出了他以前的生活轨迹。
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因为和收养人家闹出过龃龉，之后不愿意再接受收养，大了些，就直接自己离开了孤儿院。
秦祀说他现在住的这幢房子是别人的，他只是暂管，不过也没有再详细说。
鹿运华和甘淑都是有修养的人，见他不愿意再主动谈下去，也就不再多问。
下午，鹿念从画室回来，外头燥热，她出了点汗，一进门，脱了鞋，都没来得及吹吹空调，趿了拖鞋，直接问，“爸，妈，我们画室的师兄师姐说已经出分数了，秦祀考得怎么样呀？”
鹿运华帮女儿拿下画板，在她背上拍了拍，“能提前开始庆祝了。”
“我们在外订了餐，晚上叫小秦一起出去吃。”甘淑说。
鹿念眼睛特别亮，“好。”
果然，只要他想，念书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和她这种没天赋的完全不一样。
她面上止不住笑，忽然想起他问她，能有什么奖励，面颊忽然有些发热。
甘淑想起白天鹿运华那番话，对鹿念当做玩笑话提起，“人家太优秀了，你爸看着都眼红，想收养他，给自己多个亲儿子了。”
鹿念脸上笑容僵了一下。
收养？
那秦祀不变成她哥哥了？
可是……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脸不由一红。
“不行。”她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你们关系不是还挺好？”甘淑见她反对得这么坚决，奇怪道。
“反正就是不想。”鹿念说，拉着甘淑撒娇。
“行行行，知道你当爸妈的宝贝当惯了。”甘淑摸着女儿头发，笑叹道，“你在家这么娇生惯养，以后，看你去哪个找个也这么惯着你的老公。”
“那我就不嫁人了。”鹿念含含糊糊道，窝在沙发上。
甘淑把这当孩子话，目光幽远，“小秦那孩子，以后结婚了，肯定也很会疼人。”
他生活能力很强，又独立，和他们家养得懒娇娇的女儿完全不同。
其实甘淑想得很开。
如果秦祀真的能喜欢上她家女儿，那也不错，好歹知根知底，而且，他模样拔尖，沉稳靠谱，甘淑很看好他的前程，也觉得他是个能疼念念的好归宿。
如果不行，就当是广结善缘了，他们对他好，也不是图什么回报。
鹿念对这些丝毫不知，她从沙发上跳起，再度拉开了话题。
晚上，秦祀兼职回来，直接去了饭店，鹿家三人早早已经到了。
鹿念正在看手机，他们画室的群现在正处于沸腾时期，消息不一会儿就99。
“今年分数线路是要降吧!题目挺难，我要死了。”
“我哭了，我上了去年的线，这段时间吓死我了，希望能过。”
鹿念安静的刷过消息，明年，估计她也是这模样，紧张的等待出分数线。
他们群里都是艺考生，自然和秦祀分数比不了，她想起那个高得吓人的分数。
果然，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她再度在心里腹诽。
少年坐在她对面，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惊喜。
志愿还是之前他们已经聊好的学校，学校已经打电话过来了，鹿运华暂时充当了秦祀家长的身份，和学校招生办的老师沟通，协调专业的事情。
因为分数实在高，学校很想挖人，所以专业协调很是方便。
挂掉电话后，鹿运华与有荣焉，毕竟是当年他高攀不起的学校，现在，倒是好好过了一把瘾，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房市场。
鹿念也在一旁听着，眼睛溜圆，她从小羡慕聪明学习好的人。
之前接到电话他没怎么惊喜，协商过程情绪也一直很淡。
直到事情都敲定了，秦祀转眼，看到她这样看着自己，面上一热，有些不自在的坐回了自己位置。
鹿运华和甘淑是真的替他高兴，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孩子。
高三那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人对他毫无保留的照顾和关心，他也是切切实实感觉到了的。
秦祀没有父母，鹿运华和甘淑对他的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尤其当他心知肚明，他对人家女儿有那种念头时。
鹿念还有一年要高考。
在这种关卡时候去打扰她，就这样回报他们的好意。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情，至少，无论如何，不能打扰她的高考。
鹿念没有留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吃完饭，四人一起走出饭店。
鹿运华刻意把脚步放慢了一些，甘淑和鹿念走在了前面，他和秦祀走在了后头。
鹿运华犹豫了片刻，还是开腔了，“小秦，在帝都那边生活，消费挺高的，一下要四年，你开销还够？”
他刻意避开了鹿念和甘淑，单独问他，语气也刻意委婉，照顾了少年的自尊心。
鹿运华是很好的人。
秦祀知道自己性格不讨人喜欢，梦里的那个他，确实，和她谈恋爱，在一起，也遭遇过很多阻碍与指摘，他觉得自己八成也不会讨鹿运华和甘淑的喜欢，至少，如果他想娶他们女儿的话。
可是。
夕阳下，鹿念走在他们前面一些的地方，少女的剪影如此，是他梦里出现过千万次的影子。
……
他婉拒了鹿运华的好意。
他不是很缺钱，至少，目前自己的生活开销完全可以负担。
尤其他已经受过他们这么多生活上的照顾，他不能在金钱上再如此。
七月下旬，录取结果出来，他果然如愿以偿。
鹿念在家，听到这个消息。
第一下想到的，就是高考之前那个闷热的夜晚，他问她，如果考上了，是不是可以给他奖励。
鹿念羞红了脸。
……奖励，她能怎么奖励，给他买个什么礼物？还是夸奖一句？
想起他那时候看她的眼神，她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埋进了枕头里，决定不再想。
其实说实话。
她发现，自己对他……不讨厌。
她直起身子，抱着怀里的大熊。
那如果……秦祀对她表白呢？
她会接受么
认真考虑了一会了，她果断得出了会的结论。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
秦祀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八月份离开安城，北上上大学时。
可是，这一场见面，他完全没有再提起，上次说的奖励的事情。
女孩子毕竟脸皮薄一些，秦祀这样，她当然也不可能主动提起，于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这么沉默平淡的过去了。
鹿念升到了高三，格外忙了起来，艺考和高考即将接踵而至。
十二月的时候，她刚参加完省内美术联考，随后，还得去参加一次报考学校的校考，再高考。
她的十八岁生日也在这个时候来了。
鹿念刚结束联考，整个人都是恹恹的，特别累，完全没有庆祝生日的心情。
鹿家毕竟惯着她长大，十八岁生日，虽然她个人不想办，当然还是准备好了要在家好好操持一番。
这天是个周末，雨天，她窝在画室里画了一整天，从早上八点开门开始，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吗，画得自己都有些头晕目眩，她背好书包，准备从画室赶回家。
毕竟，晚餐还是得回家吃的，鹿运华和甘淑准备给她办一下生日会，虽然就三个人参加。
大大小小的礼物也收了不少，有些是朋友送的，有些是想追她的男生送的，前者鹿念收下了，后者全部退了回去。
她心情还是不太好，尤其是想到一走就是半年的某人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学生活格外繁忙，中途，秦祀每个月都会给鹿家来电话，说一下自己最近的生活学习，但是，似乎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并没有给她特别交代什么。
私底下给她发过的短信，也完全没有谈及自己，只是给她解答题目，关心下她的学习。
她有些郁结于心，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和他说的那话，难道就都当没有过？
还是他在大学直接见异思迁？
外头小雨就这么飘着，也不加大，也没有停歇的意思，鹿念实在懒得找伞了，打算就这么回家。
没走出学校，她兜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鹿念以为是甘淑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懒懒接起，直到听到那边声音，她眼睛都睁大了。
确认了一下来电号码，确实是某位已经消失已久的人士，“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你现在在哪？”
鹿念，“刚从画室出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左边。”
鹿念，“？”
她疑惑的抬头，神情缓缓凝固。
少年站在雨里，举着一把伞，修长清挺，他朝她走来，把伞罩在了她头上。
鹿念实在是太过诧异，直接愣在了原地，她问他，语气很快，又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上课了？”
她记得这个时间点，大学也还没有放假的吧。
“这两天没课。”秦祀说。
其实有课，不过被他翘掉了
其实在她高考前，他原本不打算再打扰她。
但是，他一直很想她。
他当然记得，鹿念的十八岁生日是哪天，也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礼物，原本打算邮寄回去，但是，那天躺在床上，忽然就想起了她，特别特别想。
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后半夜，干脆直接买了机票，飞回了安城，随后没有停歇，直接来学校找她。
像是着了魔一样。
室友知道他要回来干什么，都给予了大力支持，说是他放心去，学校由他们看着，签到作业都不用操心。
“我明天就走。”他说。
待不了多久，只回来一晚上，继续赶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学校。
和他并肩走在一起，鹿念说，“那你回来有什么意义？机票现在好贵的。”
他微抿着唇，什么也没说，没有反悔，也没有表示的意思。
鹿念嘟囔，“傻子。”
不过，她忽然又有些高兴。
“你等下回去见我爸妈么？”她问。
少年僵了一下，低声说，“算了。”
其实这次回来，他就是想看看她，祝她生日快乐，别的更多也不想了。
可能也是因为心里有鬼，这种时候，去见鹿运华和甘淑，他可能也有些不自在。
他们也没什么目的，秦祀原本话少，这下更是冷场。
“生日快乐。”他说。
一路送她回去，这段路本来就短，这下，更是一眼就要看到了头。
鹿念忽然脑子一热，眼看他下一句话估计就是‘我要走了’
“去看电影么。”她问。
“最近上映了个新电影，我特别想去看。”鹿念说，“可是一直没时间，画画画画，看书看书，人都快逼疯了，电影就八十分钟。”
“在附近看就ok，步行过去也不远。”
鹿念还从没和同龄异性单独看过电影，平时基本都是和朋友闺蜜，或者一大堆人，有男有女，一起，总觉得有些奇怪，电影院里来的别人，似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只有他们不是。
这个时间临时买票，其实本来应该是没什么好位置的。
但是因为这个电影院比较贵，电影也是冷门类型，这个时间点也不热，所以，还是买到了两张连座。
约会……
她一下想到了这个。
好像约会。
约会的传统项目，不就是看电影啊，一起去游乐场啊，水族馆啊，这些地方。
他不会认为，她是在暗示吧？
鹿念一路胡思乱想，少年神态倒是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多想。
电影院里开着暖空调，她买了杯热饮，和他一起进了电影院，小口啜饮了几口，越发感觉身上暖烘烘的。
电影是个文艺片，其实是鹿念随便选的一部，不过是因为美术老师提过几句，说是这个片子的美术风格很特别，海报也做得很好看，以后有意向往这方面发展的同学可以去看看。
虽然美术做得确实很好，但是，电影真的很无聊也是真的，鹿念看到一半，几乎止不住瞌睡。
她这段时间真的很累。
尤其在联考之前，每天都是没命的画画，睡觉时间平均只有六个小时，文化课也不敢完全扔掉了，还是得偶尔捡起来看一看，加上对自己的不自信，未来的迷茫，一切都这样压在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是现在，和他待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安心了很多。
之前为了准备考试，她很久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电影院里开着暖空调，把外头的寒意都阻绝了，暖烘烘的，她刚喝完一杯热饮，下肚之后，身上也暖和了起来。
电影院的椅子宽宽大大，睡起来很是舒服。
这个电影的配乐一点都不激昂，而是很舒缓的小调，也是格外助眠。
当然也不是秦祀会感兴趣的类型。
电影刚开始了二十分钟，他习惯性侧目，看向身旁。
女孩子已经睡着了，电影的光影变化，晕染在她白净的脸上，睫毛长而卷，脸颊没有一份瑕疵，却可以看到右脸颊不小心蹭到的铅笔印，还没完全擦干净。
鲜活可爱，又触手可及。
鹿念睡得很是舒服，香香甜甜。
一直到她终于有些睡饱了，电影院一片漆黑，鹿念有些蒙，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这儿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忽然发现身上格外暖和，一摸，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是秦祀的外套，暖洋洋的裹着她，领口似乎还残余着他的味道，清爽干净。
她略微拽了下衣服，眨了眨眼。
黑暗里，他侧脸轮廓格外清秀。
很暧昧的距离。
“结束了么？”她小声问他，声音有些刚起的慵懒，比平时哑一些。
他轻声说，“还有二十分钟。”
电影院里，光线很昏暗，她看不清他神情，只感觉到，他凑过来时，身上好闻的味道，第一次那么近，似乎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
而且，她现在，就还裹在他的外衣里。
鹿念脸红了。
这个时候，她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说电影院，是滋生暧昧的地方，实在是过于贴切。
……
电影终于结束，光亮亮起，鹿念把衣服还给他。
外头雨似乎更大了一些。
她看了眼时间，正好五点，是她该回去吃晚饭的时候了。
秦祀不和她一起回去。
在电影院睡完那么一觉后，她精神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但是也还是，可怜巴巴的站在门边。
她眼睛原本生得好，现在站在这遍天的水雾里，更加显得一双杏眼朦朦胧胧，格外惹人怜爱。
这么看着他……
他原本好不容易决定离开，似乎只是一瞬间，防线都摧枯拉朽。
鹿念第一次被他拥抱，和上次不一样，是个真真正正的，主动的拥抱，他手搂住她细细的腰，把她摁向自己，鹿念把脸埋在他胸口，呼吸着他的气味，感觉到他怀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