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毛辉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查到李牛头上只是时间问题。好在李牛现在已经回到中国,刁毛辉不会这么快找到李牛。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耽误了。
酒肆李帮管锥接通丁卓的电话,管锥把事情详细地跟丁卓说了一遍之后,丁卓恨得牙根痒痒:“你是个老兵,把弹壳留在原地这种错误怎么能犯呢”
管锥说:“在国内执行任务的时候一般也不避讳这些,没养成习惯,加上那天跑了太多路,就疏忽了。”
丁卓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如何解决:“现在说这些没用,我尽快找到这个李牛把他保护起来。你那边做好准备,随时撤回国内。”
事情到了这一步,管锥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错误是自己犯下的。如果刁毛辉真的咬住了这条线索,那么撤离是在所难免的,不管他有多不甘心。
第二天,管锥刚刚起床,见到窗外酒肆外的桌子多了两张,这是遇到最紧急的事情了。管锥马上随手拿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往酒肆走去。
事情和管锥预料的一样糟糕,丁卓连夜找到李牛的详细住址,委托当地公安去的,结果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李牛一星期前前往云南,准备出境访友。本来李牛的电话能联系上的,但从警察去他家的那时候起,李牛就完全没了消息。更要命的是,之前还有个自称李牛朋友的人到李牛家里找他,李牛的家人把李牛的电话号码跟目的地都告诉了那个人。李牛本来要找的那个朋友也说从没见过李牛。
酒肆李在说完这些之后,没等管锥细想,便用命令的口气说道:“现在把你房子钥匙给我,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你立即撤回去。从新庙北街口右转,有一个停车场,那里有人接应你。”
这时罗大佐也走了进来,问:“我看这儿添了桌子,出什么事了吗”
管锥撇了撇嘴:“那支枪惹的祸,刁毛辉在积星堆找到我当时留下的特制弹壳,顺藤摸瓜,查出了李牛。酒肆李现在让咱们撤回去。”
罗大佐一时有些发蒙:“咱们这么撤走了,李牛怎么办”
酒肆李接话道:“会有人想办法救他,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不管他。”
罗大佐疑惑地说:“你们不要拿这套说辞糊弄我,管锥是你们在梁氏最后的人了。他走了你们在梁氏还有人吗”罗大佐又转向管锥:“你想清楚,你这一走,李牛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还有,你最好想想武进是怎么死的,也别忘了李牛当初是怎么帮你的。算了,是我带你去借枪的,要走你走,我一定要留下来救他。”
管锥笑着看着罗大佐,脸上似乎写着“欣赏”两个字,抛下李牛这种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当初借枪已经欠了李牛天大的恩情,现在无端把他拖下水,心里已经有万分歉意,他不可能抛下李牛。管锥对罗大佐说:“我也不会走的,咱们想办法救李牛,如果不能送他回国,那就陪他上路。”
酒肆李指着两人的鼻子不知说什么好:“现在的情况你们都知道,能保一个算一个,李牛我们会尽力去救,你们俩现在很可能已经暴露了,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梁道安的人说不定已经在来抓你们的路上了。”
管锥把罗大佐前面提的问题抛给酒肆李:“你们打算怎么救我走了你们在梁氏就没人了吧”
酒肆李罕见地做出让步,只是咬着嘴唇默默地点点头,把钥匙塞到管锥手里:“多多保重吧。”说完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管锥和罗大佐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决定留下很容易,但留下来该干什么则是一个问题。
回到住处,管锥看着罗大佐,说:“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们留下来又不是送死的,我现在去找丑人。如果你和我都被抓住,你知道该怎么应对吗”
罗大佐看着管锥,眨了下眼睛说:“还能怎么办,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管锥说:“如果咱俩不幸都被抓住,就说武进”
罗大佐插话道:“就说我欠武进很多钱,想抵赖,所以花钱雇了你去除掉武进。”
管锥苦笑着说:“这个办法虽然很难瞒过去,但也只能这样了。”
罗大佐说:“那还是不被抓为好。”
“你这几天别回家,到街上找个旅馆住着,我从丑人那儿回来也不会再住这儿了。”管锥站起来,准备出发去积星堆。
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罗大佐说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两人对视一眼,管锥朝后窗比了个手势,示意罗大佐有情况跳窗逃跑,罗大佐点了点头。
又沉默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了丑人的声音:“管锥”
管锥略一思索,问道:“谁啊”
丑人说:“是我,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快开门,外面热死我了。”
管锥把门拉开,丑人一头钻了进来说道:“罗大佐也在啊,你们俩在屋里搞什么呢半天都不开门。”
“外面满大街都是吸毒的、醉酒的,你敲门又不说话,谁敢乱开门。”罗大佐往沙发里一躺,腿跷在桌子上说道。
丑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说道:“你们俩不是在溜大药呢吧”
“没有,你怎么这么问”管锥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还不赶紧把空调打开,这天气,我本来还说去找个丫头泻火,这一下车就被晒蔫了。”
管锥问:“这么热的天你非要出门干吗”
丑人有所迟疑:“那个刁毛辉,非让我带着谭超来新庙帮他找人,这大热天的,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去哪给他找人去。”
管锥偷偷和罗大佐对视一眼,马上反应过来,问:“什么人这么重要”
“还不是上次他查武进那件事。他还真有本事,就凭一个弹壳,就找到这个李牛头上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确定李牛在新庙的。”
管锥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这么快就有眉目了,他什么时候让你来找李牛的”
“就我来之前,说是本来都锁定这个人了,结果莫名其妙地没抓到。我告诉你啊,我来之前刁毛辉可是让我别把事情告诉你的。”
管锥笑笑说:“那你还跟我说干吗”
丑人说:“我们俩什么关系,刁毛辉这次回来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从老八寨来的,来之前听说了不少事情,你知道刁毛辉最近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我听说他在清点库存,这次把我叫到老八寨,还把我的买家渠道全要去了。我爸要清仓啦唉。”听丑人的语气消沉到了极点,管锥不太明白“清仓”二字的含义,但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问道:“清仓又怎么了”
丑人:“怎么了这么说吧,自从有梁氏以来,仓库就没有空过。这次清仓就算了,还瞒着我,先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光是瞒着我做,我心里就不痛快。”
“看来清仓是很大的事情啊,八爷现在有多少货”管锥漫不经心地喝着水问道。
丑人说:“白药和大药加一起至少一吨半。”
管锥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儿没从鼻孔喷出来:“有这么多”
丑人摇头晃脑地说:“几千万的交易,提都不跟我提,他们现在已经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难道八爷是急着用钱吗”
“不可能,这些年他转到国外的钱早就不止几千万了,还存着那么多黄金古董,缺钱也不在乎这点儿。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我带你们俩去玩好玩的。”
管锥知道“好玩的”是什么,马上摆手说:“这里传染病太多了,我可不敢在这里玩。我劝你们也少玩。”说完转头看到罗大佐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丑人被扫了兴,不由得感叹:“我在这儿从小玩到大,要有病也是我传染给别人。”
对一个处男来说,情场老手是最难伪装的。管锥红着的脸上挂着难以名状的微笑说道:“那你去,这太阳晒得我有点儿困,睡一觉再说。”
丑人走了以后,管锥和罗大佐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刁毛辉没有抓到李牛,至少目前还没有抓到。但这样一来摆在面前的是两个新问题:一是李牛到底在哪儿二是丑人这次透露的消息会不会是刁毛辉为了稳住管锥放出来的烟幕弹
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决定留下来,管锥将消息通知酒肆李之后,和罗大佐分头在新庙找到天黑,但没有任何李牛的消息,酒肆李说丁卓那边也开始动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关系在找李牛。
管锥知道这么找下去希望渺茫,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老八寨,他必须亲自去看看刁毛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放心。
却没想到第一个碰到的是坐在门口抽烟的丑人。
管锥也不避讳和丑人的关系,走上去问:“你昨天不是在新庙玩吗怎么没过夜”
丑人朝管锥斜了一眼,小声说:“别乱说,我跟他们说我在新庙找人。昨天我也没去玩,不是被你恶心到了吗,说什么有病。”
管锥笑,小声说:“那今天怎么不去找了”
“不找了,刁毛辉说那人回中国了。这人动作够快啊,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管锥脸上保持着刚才的微笑站起来:“那你这下更清闲了,时间多了,要多保重身体,没事多跟八爷学学养生。”
丑人扬起巴掌作势要打管锥,被管锥躲开了。管锥脸上虽然挂着笑,心思却早就不在这里了。丑人说的话不一定是真实情况,李牛如果回国丁卓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并且会立即通知自己,现在的问题是刁毛辉拉丑人做局,还是他把丑人给骗了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还是要去见见梁道安的。
管锥到了梁氏的大院,刚准备进屋,迎头碰上刁毛辉。刁毛辉看到管锥略有一些惊讶,但马上恢复平静,微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
管锥脸上也挂着笑意说:“我在搞替代种植,前段时间不是被那个陈汉生弟弟打断了嘛,今天来问问进展。”
刁毛辉说:“我听说地已经测量过了,这件事你费心了。”
管锥说:“我做的这些都是小事,真正为梁氏费心、为八爷分忧的是你和丑人。”
刁毛辉指了指管锥:“你就别瞎谦虚了,好了,八爷在里面,我外面还有事,先走了。”
管锥目送刁毛辉离开,进去见了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梁道安,看到管锥进来,梁道安放下手中书。
管锥先开口说:“八爷今天精神不错。”
梁道安摘下眼镜说:“恐怕是老健春寒秋后热了。你来得正好,丑人今天也在,我正想派人把你叫过来。”
管锥在梁道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有什么事吗”
“替代种植还要搞,你应允了人家,咱们要讲信用,”说到这里梁道安顿了一下,把头往前伸了伸,小声说,“陈培耀现在看得紧,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
管锥笑着点点头:“八爷,我看刁毛辉很能干,替代种植这件事他来做会不会更好”管锥断定梁道安不会让刁毛辉去做这种事,这种触动梁氏老人利益的事情,刁毛辉也做不成,说出来只是想探探梁道安的口风。
梁道安果然拒绝了管锥,说道:“刁毛辉刚回来,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他去处理。我看你自己做这件事也有点儿力不从心,要不这样,让丑人去帮你,你们俩就在积星堆把替代种植的事给我做好了。”
管锥没想到自己随意探一下口风,梁道安却顺带着把丑人也给推了下去。丑人现在去积星堆也帮不了什么,反而是留在老八寨能多了解些东西。管锥觉得梁道安和刁毛辉最近一定有动作,管锥不敢怠慢:“那也好,积星堆那边我先盯着,需要人手的时候再叫丑人过去。他现在毕竟是你的儿子,多留在这儿照顾你,我们在外面做事也放心些。”
梁道安听管锥这么说,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有其他打算:“也好。那你就要多辛苦一些了。还有,你那边有可靠的买家吗,能不能介绍给刁毛辉认识一下”
管锥有些迟疑,他来之前就想到过这个问题,他们连丑人的渠道都要了过去,现在找管锥并不奇怪。管锥故意表现出迟疑,因为毒品生意渠道是非常重要的,梁道安当然更懂这里的规矩。见管锥迟疑不说话,梁道安补充道:“我知道这种事不太好做,放心,价格好说,货走了之后不会让你吃亏。”
管锥马上否认说道:“不是这个意思,八爷,我的渠道现在还真不太方便,那几个城市现在在严打,我听说是外松内紧,最近那边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不敢动,这不是价格的问题。八爷平时对我不错,我不是那种有恩不报的人。”
梁道安点点头,中国在严打的事情他有所耳闻,这导致了他原先的很多渠道失灵,逼不得已才向管锥开口。
和梁道安盘过道,管锥没有留下来吃饭,说是要赶着去忙替代种植的事情。回到新庙时已经是傍晚了,管锥直接去找酒肆李,想打听一下有没有李牛的消息,但酒肆李非常确定地说李牛现在还是失联状态,在中国的可能性很小。
管锥怀疑李牛还是在刁毛辉手里,至于为什么刁毛辉现在还不动手,是李牛还没有招供这个可能性也不大,李牛在刁毛辉手里最多挺不过半小时。这不是小瞧李牛,主要是他没有隐瞒的理由。就算是李牛知道了管锥的真实身份,凭刁毛辉的手段,那他一样挺不过半小时。
管锥叫来罗大佐,问:“你在金三角这么多年,这些毒枭有没有可能明知道一个人是老猫,而装作不知道的”
罗大佐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以前有个记者说是要到梁道安那里采访,也不知道是谈得不开心还是怎么了,梁道安非说人家是老猫,就这么把人给杀了。你说连记者都杀,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老猫呢”罗大佐顿了一下,像是反应了过来,紧张地看着管锥问:“怎么他们发现你的身份了”
管锥说:“我也只是猜测,李牛现在下落不明,刁毛辉却停止搜捕并且对外声称李牛回国了。现在看来,李牛应该就在刁毛辉手里。”
罗大佐点点头,经过一天一夜,罗大佐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说道:“你留下来太危险,要不你先回去,我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管锥摇摇头:“既然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还不抓我,肯定是有其他原因,我留下来未必就有危险。再说了,我暴露就等于你暴露,我离开你就一定得跟我离开。”
罗大佐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还不抓你”
“我怀疑,梁道安想退隐了。”
罗大佐一惊,问道:“从哪儿看出来的”
“现在梁氏外患严重,陈培耀急于吞并梁氏的土地,楚隆就不用说了,本来就跟梁道安不共戴天。内部他紧急召回刁毛辉,回来就抓着仓库清点库存,然后收集了所有能收集的国内买家渠道,这些动作放到一起看就很可疑了。他现在把李牛抓在手里,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不点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的身份对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把我抓起来,反而会引起国内的关注,这种关注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库存换成钱,然后远走高飞。”
罗大佐对管锥的分析表示了怀疑。管锥不管罗大佐怀疑的眼神,问:“既然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今天还让我介绍买家给他认识,这样一来不是主动向我泄密吗”
这才是管锥心里最大的疑问,酒肆李和罗大佐也都想不明白,今天刁毛辉跟梁道安的表现互相矛盾,这中间一定有问题。自己会不会对刁毛辉与梁道安的关系有什么误解现在一切都在水面之下,凭着推理去做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不敢这么凭着感觉走,这样很容易掉进别人的圈套。
要搞清这些疑问只能再去梁氏,管锥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把替代种植相关的问题列了一张单子,这是他今天去找梁道安的理由。到老八寨的时候太阳刚刚从远处山顶升起,不知名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亚热带的秋天即使是早晨也能让人轻易汗流浃背。现在这个时间估计梁道安已经在吃早餐了,管锥走到门口,听到梁道安正在发火,管锥在门口听了会儿才搞明白。
原来是梁氏的一只母狗生了小狗,小狗本来已经长到有30斤了,腿却不知怎么回事摔断了。更倒霉的是,那条狗正好被丑人碰见,丑人觉得反正腿都断了,也没什么用了,就把狗杀了做成了狗肉火锅。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梁道安也不是什么爱狗人士,但丑人吃了那条狗之后,突发奇想,把所有骨头都给母狗吃了。也就是说,丑人让狗的母亲吃了自己孩子的骨头。
梁道安早晨一起床听说这件事据说气得脸都白了,管锥只听梁道安骂丑人不顾纲常伦理之类的话,丑人好像也不服,说那只是条狗,没想到梁道安几乎是吼着说:“可你是个人”
梁道安骂完之后让丑人去思过室待一天,丑人也没说话便走了出来,到门口跟管锥对视一眼,还扮了个鬼脸。
梁道安见管锥进来才收起怒火,让罗大厨给管锥端来一碗弥漫着中药味的粥和两个鸡蛋,还说这粥喝了能降血压、血脂和血糖。管锥虽然不太相信这套东西,但也不好推辞,只好一边喝一边说明此行的目的。
本来是想跟梁道安商量替代种植的事情的,但管锥发现梁道安完全对替代种植心不在焉,很多问题的回答都只是“你看着安排就好”,管锥不敢再问下去,因为梁道安心里很可能也在怀疑管锥为什么连这种问题都要请示,管锥只好跟梁道安打声招呼走出去。在门口迎面碰到一身红色卫衣的谭清逸,她脸上还挂着汗珠,看样子是刚跑步回来,管锥礼貌性地朝她笑笑,谭清逸却怔怔地盯着管锥看了至少有五秒钟,然后才轻轻扬了一下嘴角,顺带点了下头走了进去。管锥被她这么一看,心里有点儿发毛,这个眼神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