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镇定的反而是丁一:“将军出事了,原路走不得。”
薛凌终于停下洗手,仰起脸看着丁一,眼睛通红:“我知道。父亲是怎么安排的。”
“将军要我带少爷一路南下,另安排了人假扮少爷北上回平城。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有人来追我们,纵是有人被抓了受刑,也不该知道我们的路线。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安全起见,原路走不得,我们走的偏僻些。岭南军司郭袍是将军学武时的同僚,梁倭之战又是生死至交。且岭南地处偏远,将军希望少爷在那小住些时间再择日回平城去。”丁一一句废话都没讲,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他们敢对我下死手,只怕父亲好不到哪去。”
“小少爷不必太担心。将军交代过,他有免死金牌在手,多不过庶人而已。谋道不在高位。他自会在平城等你还家。”
薛凌长出一口气看向鲁文安:“鲁伯伯”
鲁文安一改往日没个正形的样子:“将军只说让我带你去取东西,这些事儿的弯弯绕我也绕不过来。天色晚了,钱粮皆在马车上,今晚先在这将就一下,我去找点干草垫着。只怕接下来几天也要餐风露宿。小少爷要有些准备。”
当夜春寒还有些重,星空却颇好看。三人身上既无火石,也没有干粮。鲁文安摸上来几条鱼,放了血,将鱼肉剃下来切的薄如纸片,又不知道挖的什么草根砸碎了拌着哄薛凌吃。
薛凌吃了一口就觉得腥气十足,让人想到下午满手的暗红粘腻,再也吃不下去,只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点草根。倒是丁一和鲁文安二人担心体力。吃了颇多。
便是此时,薛凌也难想到,再过数日,她只怕连人血都能喝下去。这会儿鱼肉清甜,其实称得上佳肴。
这一场千里奔命从今下午开始,贯穿她整个人生,不死不歇。
三人再启程时,便已决定不去岭南。先躲开追兵,而后直接回平城。
一行人干脆不走道路,只从荒野山中穿行。虽是累了点,但山上林木茂盛,更容易躲开弓弩。既好藏身,也好找果子之类的东西果腹。鲁文安还打了野鸡和兔子,把兔子腿上的肉切成细细的条,趁晚间休息晾干水气给薛凌。虽无盐巴,薛凌在西北常吃各种肉干,此刻也勉强吃下了一些果腹。
只是,即便走的如此伏低,仍是一波接一波的人搜上来。
丁一是殿后的人,两日下来,身上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严重的,已可见骨。
薛凌也越来越沉默,从一开始看见丁一受伤掉眼泪,到后面已是面不改色的撕了衣服给他包扎,一脸无悲无喜。其实在歇下来的时候,薛凌心里想把自己缩到鲁文安怀里去,她见过无数次薛弋寒抱着薛璃哄。以前觉得薛璃病秧子,此刻就希望鲁文安可以抱着哄一下她。
但她不敢,丁一喊她小少爷,喊尽了一生托付。她要接着,接着这千斤重担。
她拿着剑,寒光逼人。再不是练武场上的点到为止,而是一招一式都指向心脏。从开始的慌乱,到后面下手眼都不眨。
鲁文安只求护她,稍有危险,不惜拿身体挡过来。所以她还没受伤。但薛凌却觉得,自己已被砍了千万刀,身上处处都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