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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太心疼了

姚二嫂第二天一大清早过来,太阳还刚刚冒红, 江谷雨正在厨房做饭。

姚二嫂就先去了厨房, 自己抓了把麦草, 在厨房门口烧了一小堆火,伸手烤烤然后从火堆上跨过去。

当地的风俗讲究, 说未满月的小婴儿娇贵, 生人从外头来会沾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能随便接触婴儿, 要用火烘一烘, 驱除生人气息。

当然,讲究都是人讲究的, 不讲究的人家也多得是。

“二嫂来了我姐还没起呢。”江谷雨心里其实有些不太乐意,她来的也太早了。

“嗐,你姐坐月子,她起来干啥呀。我悄悄进去看一眼, 她要是没醒, 我不吵她。”

姚二嫂把自己烤过了火,便轻手轻脚进屋里,江谷雨不放心地跟在后头。

她一推门,江满听到动静便醒了。一夜醒了好几遍喂奶换尿布,一脸的困倦睡意。

“二嫂来了”

“我来看看你。昨天晚上就想来,我头一回看小孩儿, 听人说晚上来不好。”姚二嫂压着嗓门, 伸头到床上看孩子, “我看看,哎呦,多俊气的小闺女。看看她爹娘,都是咱村里一等一的人物尖子,这小闺女多好看。”

“二嫂夸的。”明知道人家故意夸,江满还是听着高兴。

姚二嫂坐了一会儿,小声跟江满聊了几句,只说叫江满好好坐月子,倒是没提别的。她来时手里挽着个小篮子,从里头掏出几根丝瓜,一把韭菜,底下还有九个鸡蛋,说送给江满坐月子吃的。

“我们家分了三只鸡不是嘛,有一只抱窝,不下蛋,天一热,另两只隔天一个蛋,才攒这么几个。”姚二嫂说,“你别嫌少,好歹是我这个二伯娘的一点心意。”

“谢谢二嫂了。”江满就冲江谷雨使了个眼色,“谷雨,去看看还有煮熟的鸡蛋吗,拿两个给招娣、领娣吃。”

江谷雨听着江满那意思,就转身去厨房,拿了四个刚煮熟的鸡蛋,放到姚二嫂篮子里。

“喜蛋呀。”姚二嫂笑着说,“那我就拿着了。”

江谷雨送姚二嫂出去,走到大门口,姚二嫂觑着屋门跟江谷雨说:“妹子你可不知道,那个死老太婆,昨天晌午在院子里跟死老头说,生了个丫头片子倒还好了,赶明儿离婚,孩子给谁都无所谓。隔着一道矮墙,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我怕你姐月子里生气,也没敢提。”

她可不知道,江满要是听见这话,指不定还高兴着呢。

送走姚二嫂,江谷雨回屋就笑着说:“送来九个,拿回去四个,我打赌她又是背着姚家来的。”

“她呀,比姚家其他人可强多了,人还是不错的。”江满道,“她是因为生了两个女儿,总觉着低人一等似的,在姚家总觉着自己不够硬气,你听听她给孩子起的名字吧。”

招娣,领娣,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儿。要不是娘家还算得力,姚二嫂只怕过得更糟糕。

江满从这话就想到了自己女儿身上,该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呢

慢慢想,不着急的,村长婶说孩子最早也等三天后再起名字。过去生孩子难养活,容易夭折,老话便说别太早起名字,没名字的小孩鬼神也叫不出来,悄悄先养大一点。

不过不耽误她现在心里琢磨着,不说出来就行了。下意识的,江满想到的名字都是“江什么”,下意识就让孩子跟她姓了。

接下来姐妹俩开始发愁尿布的问题。第一天和夜里的经验证明,江满准备的那几块尿布,根本不够用。这还是晴天,要是一下雨,尿布洗了晒不干,她们家小姑娘就该光屁股了。

家里哪来的旧衣服呀,这年代一块布角都没有乱丢的,旧衣服破的实在不能穿了,还可以撕了做别的用,糊鞋帮子、补衣服,反正剩不下。

江满这一日夜的经验,小孩两个小时左右就要吃一遍奶,换一两遍尿布。昨天下午拉了脐屎,正确说法叫胎便,当时没别人在,姐妹俩差点愁坏了。好嘛,刚学会换尿布技能,她拉便便了。

尤其脐屎那个黑糊糊黏糊糊的,倒不是嫌脏,当妈以后似乎就没那么讲究了,没觉得脏,就是黏糊糊不知道怎么弄干净啊,擦了两块尿布之后,江满决定用温水洗。

想起李医生说的,脐带都还没脱落呢,怕没煮沸的水太多细菌,又让江谷雨赶紧去把开水晾到温热,才终于把小屁股洗干净了。

屁股清爽了,吃完奶,小婴儿惬意地踢了踢小腿,睡了。

新生儿,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她睡了,江满就跟着睡,不然她严重睡眠不足,总是睡一会儿就得各种原因吵醒,饿了尿了哭了,她睡觉也就零零碎碎。

睡了一觉,江满躺靠在床头,指挥江谷雨翻箱倒柜。干啥找找还有没有能当尿布的东西。

其实她们家统共就两个木箱,都翻腾了一遍,哪有什么不穿的旧衣服呀。

“干啥呢这是”肖秀玲一脚踏进来,用手扇扇风,小声地,“哎,这屋里也太热了,你还给小孩包襁褓呢,太热了不行吧”

“秀玲姐来了我找找有啥能当尿布的。”江谷雨说。

“我今天只给她包了两层被单,我把被单叠过来用。”江满努努嘴,小婴儿包了花被单,肚子上再盖了一条毛巾。”我寻思着,要是天再热,我就不给她包东西了,就只给她穿了小衣服,肚子上盖个毛巾。”

“满月了光屁股都行,不过等满月天气也该凉快些了。喏,这是杨杨以前用过的尿布,我找出来几块,别的都让我娘纳鞋底用了。”肖秀玲把尿布递给江谷雨,嘱咐道,“去用开水烫烫,放了老长时间了。”

“妹妹。”小陆杨甩掉鞋子,自觉自发就往床上爬,扒在床边看着小婴儿傻乐呵,“妈妈,我怎么觉得她还没长大”

“你要是看她一天长一大截,你婶子该慌了。哎你离小妹妹远点儿,可不许碰她。”肖秀玲笑着把小陆杨抱下来。

“妈妈,我要妹妹,你把她抱我们家去。”

“抱我们家去,你怎么喂她你有奶给她吃啊”

小陆杨二话不说,两手把小汗衫往上一扒,露出光溜溜的小胸脯,低头看了看小脸沮丧:“我……我回家就长奶奶,我给她吃奶。”

哎呦喂……三个大人笑得肚子疼。小陆杨耍了一回宝,自己摸摸脑袋也咧着嘴笑。

“我得想法子给她弄点尿布。”江满说,“尿布不够可太愁人了,尿一多,洗的还没干,没得用了。其实买新棉布也用不了几个钱,可就是没布票啊。”

“你这还幸亏是夏天呢。”肖秀玲笑,“你是得多准备点儿,她少说用尿布也得用到一周岁吧等到了冬天,碰上雨雪,洗尿布好几天也不干。”

“再想想法子。我听说县城有不要布票的棉纱布,医院用的那种,就是碰巧了才能有,不容易买到。再说去县城大老远的,也不方便。”

“哎,我想起一个人来。”肖秀玲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天听队长婶说过,小刘公安家里有人在县城供销社工作,好像还是个领导。”

“谷雨,靠你了。”江满一听就来了精神,两眼发光地望着江谷雨。

“不是……姐你啥意思呀!”

“没啥意思呀。”江满一脸无辜,“我坐月子呢,你不去,总不能指望我爬起来去找刘江东吧”

“真没别的意思,全都为了你大外甥女。”肖秀玲笑眯眯把江谷雨往外推。

好吧,她去!江谷雨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屋里那两个当妈的着实无奈。怎么嫁人当妈以后,这两位就变得这么八卦了。心累。

等她走了,肖秀玲笑着坐回床边,两人相视一笑。

“你看,有门不有门得叫谁给操心一下呀。”

“我拿不准。”江满老实说,“不是说我们家谷雨不好,可小刘那条件摆在那儿。”

“你那是没看见。”肖秀玲笑起来,“我可亲眼看见了的,昨天我来,刚好小刘来你们家,你坐月子他就没进来。就在大门口跟谷雨说明早他可能还来咱村有事,问谷雨有啥要捎带的,他从镇上给带来。啧啧你可没看见,眉梢眼角都是笑。我看反倒是谷雨,不太开窍还是怎么的。”

“有没有门,有一个开窍的就行了,俩人都精着呢。”江满一琢磨,肖秀玲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今天早晨江谷雨买了两把挂面回来,说是叫人给捎带的,可没说谁,她只当村里谁给带的,也就没问。

随他们去吧,这情况,小刘那边要不是那意思,只是一片好心帮助她,别人瞎操心可就尴尬了。

“妈妈,你们说啥呀”小陆杨听得一脸不解。

“没说啥,你玩你的。”肖秀玲忽悠儿子,“你去院子里看看,可能有蝴蝶飞来了。”

小陆杨一听,果然跑去院子里玩去了。

“奶够吃吗”

“好像不太够。”江满发愁,“我看她吃不饱似的,也不胀奶,一早上还好,能够吃,下午奶就更少了,她就光哭闹,睡一会就醒了哭闹。”

肖秀玲:“你太瘦了。你得多喝汤,使劲喝。”

说着村长婶来了,也是关心奶不够的问题,嘀咕道:“今天四天了吧,按说下奶该够吃了。奶不够,要催奶得趁早,我回去叫人给你捉几条鲫鱼来烧汤。”

“婶子你可别麻烦,我明早叫谷雨去镇上买,或者去西边水库买,街上而今有私人卖东西了,鱼虾青菜之类的都有。”

连喝两顿鲫鱼汤之后,奶水真的多了一些,起码小婴儿不至于饿的哇哇哭了。这身体太瘦了,一点油水都没有,不多喝汤水,奶就不够吃,一碗鱼汤下去立竿见影,奶水明显见多,小孩吃得饱,睡得也实了。

于是江满就交代江谷雨,只要遇上街上有卖鲫鱼的,就买几条来。其实很便宜,村民从河里、水库里捉来卖的,鲫鱼刺多没肉,老百姓没油捣鼓吃它,卖得跟青菜一样便宜。

可就是不一定有。遇巧了有人捉,才有人卖。

又听人说,喝老母鸡汤最催奶,奶水多还好,可是这年头一家养几只鸡,也不准养多,留着生蛋的,鸡蛋卖给供销社,换个盐和火柴钱,是家庭零花的一个主要来源,因此老母鸡很少有人卖。

不然,杀一只江满把目光盯上了自家的三只老母鸡。

舍不得是舍不得,可什么也比不上女儿吃奶重要,本来就小,生下来才五斤三两,奶再不够吃,小孩饿得哇哇哭太心疼人了。

杀!鸡蛋不够吃可以买,女儿吃不饱,长不快,往后可没法补上。

“谷雨,明天早晨杀只鸡。嗯,杀那只芦花鸡,那鸡胖。”

“姐,真杀呀。”江谷雨吓了一跳,“我还寻思去谁家买一只呢,自家的鸡能下蛋,有点舍不得杀。”

“你舍不得杀,人家也舍不得卖,杀了吧,杀了喝汤吃肉。”江满挥挥手,笑着打趣江谷雨,“放心吧,你姐是吃肉的命,早晚缺不了肉吃的。早晚有你吃肉吃腻味的那一天。”

“吃肉都能吃腻味了”江谷雨只当她开玩笑,“姐,那恐怕是旧社会老地主。”

第二天,一早江满吃了一小碗挂面,加上两个荷包蛋。她喂奶哄孩子,江谷雨就去搞卫生洗尿布,收拾好了,江谷雨磨刀霍霍正准备杀鸡呢,也该是那只芦花鸡命大,姚香玲赶早来了,还带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猪蹄来。

“大姐,这么早就来到了”江谷雨迎进来。

“今早巧了,你大姐夫厂里有车去邻县拉料,我顺路搭车到镇上。”姚香玲把猪蹄交给江谷雨,交代她放一把黄豆给江满炖汤,便赶紧去洗手洗脸,洗完手抓一把麦草把身上烤过了,才进屋去看小婴儿。

“哎,这孩子真漂亮。”姚香玲笑道,“我算着你早该生了,这阵子厂里加班就没能来,今天几天了”

“七天了。”

“七天了。”姚香玲扒着襁褓仔细看着小婴儿,小小声地,“嗯,整体看像她爸多一些,脸型鼻子额头,都随她爸,眼睛眉毛有点像你。”

这话可真不招人待见。江满心里不自在,就只笑笑,没接这茬。

“十来天前我给志华去的信,大学里也就这几天该放假了。”姚香玲扒着襁褓,小婴儿则只管闭眼睡觉。“等他回来一看,呦,我大闺女长得可真好看。”

江满撇撇嘴:“大姐,不是我说话难听,我们俩这样子,将来这孩子还不定管谁叫爹呢。”

姚香玲沉默了一下,问:“老家那边,也都没过来看看”

“这不是大姐你来了吗。二嫂来过。”江满一笑,“别人谁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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