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槿葵平常再强硬, 现在也不敢触穆一弦的霉头。为了不走光, 她浴衣的两只宽大袖子并没有除掉,此刻缓缓地举起来, 遮在身前, 扭头柔软地看着他。
她的头发还在慢慢地滴水。水珠打湿了肩头, 又顺着她漂亮的肌理,一点点滑下, 在莹白如珍珠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水痕。
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泛着光,倾城无暇的面容,比女妖还勾心夺魄。
穆一弦呼吸一紧, 忽然就气不起来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力和浓浓的心疼。
他算是明白了, 她不仅学会撒娇, 还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认命地垂下头, 坐在她身后, 拿起她刚刚从浴室带出来的药,仔细查看,周身的气压也没那么低了。
读过说明后,他硬邦邦地说:“我先给你涂药,观察一下,要是严重了, 必须马上去医院。”
韩槿葵哪里敢拒绝,点头如捣蒜。
把手洗干净后, 用医用棉签,尽量轻柔地给她涂药,她虽然不喊痛,但那一颤一颤的肌肤,还是出卖了她。
穆一弦心痛得无以复加,面对一片光裸的后背,又口干舌燥。不管把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淤青上,对自己来说都是折磨。
“知道疼,下次就不要打架了。”穆一弦淡淡地说。
韩槿葵顺着他来:“我尽量。”
他抿着漂亮的薄唇,脸上浮现愠色。好不容易等擦好了药,他不光是额头,身上都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为了让药能快点干,他倾身,轻轻吹着。韩槿葵下意识躲了一下,银铃般笑了出来。
“别躲……”他指尖摁在她的肩膀上,威慑力十足。
她想动,又不敢,缩着脖子问:“你在干什么呢。”
他很认真地道:“我给你吹药水。”
“真的好痒,哈哈。”
穆一弦叹气,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才好。“刚刚涂药那么痛你都没动,倒是受不了痒了?”
他好像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了。
韩槿葵清咳一声,不自然地道:“不疼呀。”
总算是把药水吹干了,穆一弦把她的衣服扯上来,然后从背后拥住了她,声音低落:“小葵,你再骗我,我就生气了。”
“……你生气了,要把我怎么办?”难道也要打她一顿吗?
“我,我不理你。”想了半天,也就只能蹦出这个惩罚手段来,再严厉点的都不舍得,穆一弦都禁不住唾弃自己了。
韩槿葵靠在他的心口,愉悦地笑起来:“那我的小王子,要不理我多长时间?”
“……”
“十分钟好不好?”
穆一弦沉默半晌,小小地“嗯”了一下,“不能再少了。”
她慢条斯理地把带子系好,转身扎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虽然动作一大,后背就疼,可是她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连生气都不敢放重话,将他平生的温柔恨不得都给自己,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他。
眼睛有点酸,她闷闷地说:“那咱们说好了,最多只能闹别扭十分钟,然后必须和好。”
“好。”穆一弦怀疑,真到了那种情况,他怕是一分钟都坚持不住。
她勾勾手指,自己就会义无反顾奔向她。
用细嫩的脸颊蹭蹭他的下巴,她愧疚地道:“今天真的对不起。”
破坏了你的生日宴,让同学和你我疏远,害得你为我心疼。
你说的对,我不该总是打架的。
可是我现在那么弱,不打架,我就只能忍着了。
我真的想快快长大,把一切在意的人,都收在我的羽翼之下。
时间呀,怎么就不能走得再快一点呢。
“都说了不准道歉了,”穆一弦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槿葵凝神片刻,下定了决心,仰头道:“事情得从很早之前说起……”
之后,穆一弦静静地听她讲了一段过往。从她不和睦的家庭,讲到她交到了一个真心为她着想、最好的朋友。
说起蒋易,韩槿葵明显是有些焦躁的,她称呼那个男人为神经病。
然后,也是她的噩梦。梨鸢因为她,遭受到了那种对待,结果她父母选择了息事宁人,他们全家都搬离了森城。
穆一弦听着听着,捏紧了她的手。虽然她的形容已经很简洁了,但他可以想象到,那是一段怎样昏天黑地的日子。
听她说起了打老师的原由,他更是气愤。如果他在场,也会帮她狠狠揍人的。
还有蒋易,追求不得宁可毁掉她,的确是个疯子。
再之后,她被学校处分,转学,在师大附高开始了一段新生活。没想到,竟然在今晚碰到蒋易,还被他挑衅。
她不后悔自己打了人,只是遗憾,没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说完后,她忐忑地看着穆一弦。面对其他任何人,她都不心虚,因为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的错。
可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莫名地自卑起来,怕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他。
穆一弦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想到了和韩槿葵的初遇,当时她就在一家停业的会所外,颓唐地蹲了好久。
还有她现在租的这个房子,应该就是梨鸢家原本住的。
那个女孩子离开,不知道过的是怎样的生活,韩槿葵的日子,却一眼能看到底。
黑暗无光,像是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抬眸看向她,骤然发现她的脆弱神情。穆一弦伸手把她重重地拥在怀中,对她说:“小葵,这不是你的错。往后不管用多长时间,我陪你尽量去弥补。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梨鸢遭受到那种对待的时候,韩槿葵没哭;流言满天飞,从这个学校被孤立到另外一个学校的时候,她也没哭。
受伤了不哭,被父母冷待了不哭,艰难学习射箭的时候不哭,嗓子受伤的时候,她也没哭。
此刻,她的眼睛却湿润了,一滴泪刷地坠在他的衣襟上。
他说,小葵,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自责。
她不知道是喜悦,还是认命地想,这就足够了。她不用全世界来支撑自己,只要这个人是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她就能面对一切的非难。
肩膀颤抖,她哽咽着说:“谢谢你。”
穆一弦动情,嘴唇印在她的额头,然后又向下,吻住她闭着的眼睛。
我的小葵,往后真的不需要再忍耐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想你活着,像向日葵肆意盛放。
就这样抱了许久许久,她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穆一弦的理智早就回笼了,他问:“现在是当事人全家都不准备起诉蒋易他们,所以这条路走不通了,对吧?”
“嗯。”
“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为你们讨回公道的吗?”
韩槿葵摇摇头:“没有。”一条路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让人不禁心生绝望。
穆一弦宽慰她:“正义虽然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你我且把这笔账记下,早晚有和他清算的一天。”
“嗯!”就算是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往后什么样,还未必呢!
一想到他会陪着自己,她全身就燃起了满满的动力。
……
他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那之前,他给韩槿葵把头发彻底擦干,又哄她睡了觉。
她竟然还耍小孩子脾气,扯着他的袖子说,让他给讲个睡前故事。
穆一弦就给她讲了一个很应景的《小王子》的故事。
韩槿葵听过,但是并没有看过这本书。小王子讲《小王子》,令她十分期待。
他果然不负韩槿葵所望,声音清透地讲起遥远星球上的小王子。
“他的星球很小很小,大概只有一座房子那么大,那里一天有四十三次日落。”
韩槿葵把小半张脸都藏在被子中,双眼亮晶晶地问:“竟然有这么小的星球吗?”
穆一弦笑了下,又说:“作者猜测,他的星球名叫b-612.”
“咦?那不是一个美颜相机的名字。”
他笑着摇摇头,继续讲道:“猴面包树是星球最大的克星,三棵长成的树,就能摧毁这个小星球。所以小王子很警惕,看到发芽的面包树,就要迅速铲除掉……”
小葵:“猴面包树又是什么?”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纸笔,低头速写起来。没多久,就把一张星球上长着三株超大猴面包树的图画,递给她看,她恍然大悟的同时,感慨道:“你画画竟然也这么好看。”
穆一弦笑笑说:“之前学过几年,”随即继续为她讲故事,“他还养了一株敏感多疑、有虚荣心的玫瑰,小心呵护……虽然他爱慕玫瑰,但他还是离开了自己的星球。”